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移城是為追尋更遼闊的風景,為創作注入新的水土。去年8月,香港畫家鄭婷婷重遇《亮燈》記者林淼,透過訪問細訴獨自到挪威學習和生活的點滴。
第一次也是上一次見鄭婷婷,是6年前,我們還在香港。如今我們各自漂到歐洲近兩年了——鄭婷婷現居挪威小城Bergen,我則不定期穿梭瑞典和英國。
今次訪問打開鏡頭,畫面是陽光充沛的家居,牆上貼滿婷婷的各頁畫作和實驗品,感覺跟第一次在她當時火炭的工作室般奇妙。我好像童話裡誤闖熊屋的女孩,意外踏進她創作的內心處。
在去年8月著陸挪威,她希望透過重投校園生活,打破經年累月在香港作為畫家的重複節奏和規律。她大概當時沒有想到,在未來迎接她的Bergen,是一個以規律為軸心的城市。
「抵埗不久,即使我還未適應在新地方生活,就已感覺融入此地;大概因為這裡的人事都依從遵從系統,正常而規矩吧。可是當我在這裡安頓約1-2個月,就開始有種奇怪的感覺——奇怪在我不明白為什麼這裡可以如此平和。」因為這種無以名狀的平和,鄭婷婷形容Bergen是一杯水,不增不減,無起無伏,一切都剛剛好。「一切平和至極,日常依從水平的中軸運行。在這裡的生活不會有甚麼很大的驚喜,又不會有沉悶的感覺。」
鄭婷婷一路以來的作品都以童年經歷和日常生活作題材;或許背景是充滿壓迫感的香港,她的作品畫面往往散發一股強烈孤獨感,也像在密閉空間凝住躁動的一刻;有時她的畫會令我想起Edvard Munch。從去年在香港度過動盪的夏天,搬到平靜的挪威展開新生活,再到今年遇上肺炎疫情——世界連串起伏,鄭婷婷的創作題材貫徹始終。「我自有別的方式回應世界動盪。至於創作⋯⋯題材沒有太大改變,依然是自己關心、生活中那些觸動到我的時刻。」
回歸學生身分,因為多了機會肆無忌憚的嘗試不同類型的媒介,鄭婷婷坦言少了畫畫。相比過往走「oil on canvas」繪畫的穩陣路線,她更常用各種手到拿來的廢紙做實驗。在挪威的日子裡,她做多了一些自己一直想試,但未有時間做的東西,例如陶瓷、攝影和版畫等,像創作散步。因為在挪威剩下的日子不多了,鄭婷婷現在把重點放在自己比較有擅長而有更大潛力的媒介上,版畫是其中一樣。「畫畫本來已經好蠢——又怪,又間接,又隱晦⋯⋯但我覺得版畫比畫畫更蠢(笑)。石版畫的技術本質很擅長模仿手繪或鉛筆畫的感覺;例如我畫一個蘋果跟我印一張蘋果得到的成品根本一模一樣⋯⋯」那為什麼你還要繼續做版畫呢?「我覺得版畫最有趣之處在於,他會令你呈現蘋果的步驟變得慢而複雜。這個過程往往能讓我更細緻的去品嚐和觀察蘋果這個畫面,為我帶來新的啟發;亦好像把那些本來很即時的感覺拉長,所以我很喜歡版畫。」
版畫以外,鄭婷婷來挪威後做得最多的是寫作。「此行有一個驚喜,就是我開始學習藝術寫作。它令我開始學習欣賞自己,亦令我發現原來寫作可以是一種創作和表達自己的媒介。至於最後寫作會不會成為我的專業,反而不是重點。」自問語文和寫作不是鄭婷婷的專長,但Bergen如止水般的生活節奏,往往會將時間和寂靜,延展成一個令她有寫作衝動的氛圍。發現寫作後,鄭婷婷紙筆從不離身——在搭巴士或輕鐵的路途上,是她最常寫作的時刻。「我怕不寫下來,當刻感覺就會一瞬即逝。那種即時紀錄的體驗跟素描很像,但我透過寫作卻能探索到內心層面更深的東西。」
在不安與恐懼橫行的這一年,疫情迎來的迷惘和停滯, 似乎成了提醒世界止步,著人們反省生活節奏的堤壩。我們只能順水流淌,不問目的地在搖搖欲墜的未知中匍匐而行。或許唯有不斷經歷創作過程,以不同的風景和物件代替思緒,才能誠實的紀錄心境和狀態並直視自己,作為存在證明。
後記
訪問的時候2020年的夏天接近尾聲,擱筆時歐洲已經進入冬令時間,而眨眼我們又在迎接另一個夏天。在這段日子我因為簽證的問題不停在各個城與國之間遷徙流動,都會想起鄭婷婷「Bergen是一杯水」的比喻——我現在身處的地方是怎樣的水流,我明天又要流向哪裡呢?若來的時候我家是一襲懸河,我能怎樣回去?
Sui Lam • 2021-06-04 Sui Lam är en konstnär, grafisk designer och skribent från Hongkong. Hon är för närvarande baserad i London och reser regelbundet till Stockholm. Hennes arbete fokuserar på sociala frågor som identitet, jämställdhet, språk och kulturutbyten.